【閃電十一人】【豪風】美夢 (後篇)
○殺手豪炎寺x間諜風丸
●些微玻璃渣,請慎入
○角色崩壞有,請慎入
-01-
風丸抱著馬桶吐得五臟六腑全部都要翻攪出來,明明胃裡面早已被掏空,噁心感卻如同洪水般不停地席捲而來,惡臭湧上喉頭,而他只能無力地巴著馬桶,小小的臉埋在洞裡,任由副作用肆虐糟蹋自己的肉體。
好孤單,這種時候他總是很孤獨,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。
矛盾的是,如果可以只剩他那該有多好,把所有人都給殺了,這樣也不必忍受這些痛苦......唯獨、唯獨那個人。
『叩叩。』這是他們倆發明的小暗號,一下敲擊門板一下敲擊地面,以免被人逮住他們在訓練時段之外進行沒必要的交誼。
虛弱的手敲打到地板的瞬間,『叩叩。』反胃的感覺再度湧上,張開嘴一口膽汁嘔了出來。
「你還好嗎?風丸。」稚嫩的嗓音自門外傳來。
那聲音聽上去虛無縹緲、忽遠忽近,強烈的眩暈感襲來,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昏倒,他忍著嘔吐的衝動爬到門邊撐起身子將鎖打開。
門前的不會是別人,也只會是豪炎寺。
「這次很不舒服嗎?要不要去醫護室?」他很緊張,風丸本來就孱弱,加上長期服用的藥物更顯得他比同齡的孩子嬌小許多,那慘白到近乎沒有血色的臉孔,一瞬間讓人懷疑他就會這樣闔上眼,忘記要呼吸。
風丸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服,搖搖頭,「不用。」反正醫護室的醫生只會敷衍的塞維他命給他,然後再施打更強勁的藥,順便叨念著現在的小孩子怎麼這麼沒用,「你只要抱著我就好。」
豪炎寺聞言,立刻張開臂膀將人擁入懷中,這是最能讓被藥逼得瘋狂的風丸冷靜下來的辦法,偏高的體溫傳遞過來,溫暖的令人眼眶泛淚,他睜開眼睛露出微笑,只要能有這個擁抱,世界再怎麼難受都撐得下去。
「我會一直陪著你。」
聽著他口中堅定的承諾,明知道兩個孩子之間變數還很大,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准,也清楚豪炎寺跟他不一樣,從來就不會企圖逃離這個鬼地方。
不過沒關係,只要他現在能夠陪在自己身邊,靠在那寬闊的懷抱中,那就好了。
冬花拼命搖晃著他的肩膀才終於將人給喚醒,風丸身上的襯衫被汗水浸溼得透徹,還沒從夢境抽離的頭腦仍昏昏沉沉,隱約記得那擁抱的溫度依舊是那麼暖和。
「風丸!」看到他睜開眼睛她才安下心來,語帶哭腔,「你在發燒,而且還不停夢囈,這樣的情況多久了!不是告訴你要跟我回報嗎?」
經年累月的人體實驗導致風丸有睡眠問題,不僅無法正常入睡,有時候身體各部位還會沒來由的劇烈疼痛,無計可施。
在長期服用強效藥的影響之下,他雖是擁有一副百毒不侵的身軀,卻也導致任何藥物對他都起不了作用,往往症狀發作時只能夠咬著牙憑藉意志力度過難受的時刻。好比毒品,越是吸食就越上癮,隨之而來的副作用就越為強烈。
而現在就是因為沒有獲得適當的休息,精神瀕臨崩潰邊緣所引發的高燒。意識又逐漸模糊之際,風丸抓住冬花替他擦汗的手,力道很大,讓人誤以為他還身陷噩夢當中。
「我讓妳調查的事,處理好了吧?」許久未喝水,他發出的聲音很沙啞。
冬花眼裡噙著淚水,點點頭。「可是你真的要做嗎?」
「呵呵。」說是輕咳,更像是嘲諷式的冷笑兩聲。「不殺了那傢伙,我可死不瞑目。」
-02-
在組織裡的每一天對風丸來說都是煉獄,但俗話說得好,習慣成自然,在歷經小時候藥物試驗的折磨和長時間慘無人道的殺手訓練,日復一日,久了,身在地獄也都麻痺了。
「聽說最近冬花常常被抓去單獨特訓?」
聞室友之言,風丸才發現似乎是如此。
這陣子自己工作過度繁忙都忘了要關心一下冬花,雖然殺手間噓寒問暖是上級不樂見的場面,畢竟冷漠無情的性格辦起事來更方便。
但從小被父母棄養後送進組織相依為命的兄妹倆,怎麼可能視對方如草菅。
熟知自己那妹妹身為青春期女孩脾氣也是挺拗,常常沒問她就什麼也不吭,風丸只好老招重演,自己潛入女宿去挖掘事情的真相。
過去也有幾次假扮成冬花代替她接受處罰或者嚴酷的訓練,大概是血緣關係,還真的沒被其它人發現過,只是漸漸長大後,她堅決不想讓風丸代替她承擔,次數也就越來越少了。
「小冬妳沒事了嗎?」年紀看起來小很多的女孩朝人跑來。
夜色已至,總是不常燈火通明的宿舍也算是風丸偽裝的保護色,她是什麼人沒看過,或許是新進的孩子,風丸對她實在沒有印象,如此體貼和柔和是剛進來才有的景象。
「嗯。」簡單的回應是不想讓聲線過度露出馬腳,風丸假扮而成的冬花笑起來可以說是一個模子印出來,他露出淺淺的微笑,帶有些許困擾的神情。「我累了,待會還有別的事情嗎?」
大力地搖搖頭,她捏了捏風丸的手,「沒事了,妳休息吧。」女孩眼裡閃著亮光,令風丸看不清楚,看久了才發現那是淚珠,「千宮路先生沒對妳怎樣吧?」怯生生地開口,這是試探性的詢問,好似她早就心知肚明卻始終無能為力。
他腳步飛快地踏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,在那廊道的深處就像是有一隻怪物,藏在暗處正伺機而動準備好撲上來將他吞噬殆盡,風丸越走越快,剛剛已經到房間確認過冬花不在那,那、那最有可能就是還在『千宮路先生』的辦公室。
他很高大,高得讓矮小的風丸誤以為自己蹲低些就不會被看見。
剛開門從辦公室離開的千宮路咧嘴笑了一下,關上門的動作十分優雅宛若紳士,彷彿這樣就可以將自己方才所實施的暴行一筆勾銷。
他又笑了,甚至笑出了聲,這肯定是故意要讓人聽見。「喔呀,冬花怎麼在這?不是剛剛還在我的辦公室裡嗎。」
「真可惜我對男的沒興趣,不然你絕對有資格接受我的疼愛。」他小麥色的手指滑過臉側鬢角的紫色髮絲,那輕蔑的笑容令風丸狂冒冷汗,浸溼他的後背,更浸濕他無法運轉的大腦。
男人離開時那硬質的鞋底踏在大理石地板,發出的噔噔聲,在狹小的通道裡迴盪著。
看著那人的背影,風丸動彈不得,甚至沒有勇氣去開啟身旁那扇鑲滿金色花紋的白門,他還不敢親眼確認那門背後的慘狀。
宛若潘朵拉之盒,抵擋不住好奇心的少女打開了魔盒,造就極其恐怖的災厄降臨於世間,唯獨留下虛假的希望,以致於人類會願意苟延殘喘而繼續遭受折磨。
他蹲在門前等冬花自己出來,像個傻瓜一樣,卻什麼也做不到。
千宮路大悟,是這以孤兒院之名行集中營之實,作為殺手培育學校的權威,他是棵足以一手遮天的大樹,伸出的枝枒和濃密的樹葉所及之處全是他的眼線,不論是司法或政府單位相關知情人士都被照顧得服服貼貼。
沒人在意他們,他們毫無勝算。
女孩推開門時看見哥哥,著實嚇了一跳,停頓的腳步顯示出她的躊躇,她將衣袖滑下來蓋住手腕的勒痕,沒有開口,只是眼眶裡閃著水珠。
風丸走上前去輕輕地將她抱住,他的雙臂縮得死緊,冬花發現他也在發抖,「我會帶妳離開,我向妳保證我們會離開這裡。」
冬花的淚水這才止不住的滑落,像那片片飛落的樹葉,像那瓣瓣凋零的花瓣,像那雪花飄散,他倆逃離組織的日子正是那年冬季最冷的一天。
他們走得很匆忙,風丸甚至忘了要和豪炎寺道別。
-03-
豪炎寺常常說父親比組織可怕得多,對他而言組織算是完美的匿身之處。
擁有強烈控制欲的父親打從出生就只給他兩個選擇:繼承家業當個醫生,要不就去死。只要能滿足自身期望,身為兒子的他理當可以獲得所有美好。
但就是不想按照父親的規劃去存活,做個任人擺佈的懸絲傀儡,與其沒尊嚴的活在這個世界上,他寧願斷絕血緣關係,誤打誤撞成了千宮路大悟的養子。
在組織內的日子很苦,訓練艱辛、伙食普通、沒有休閒時間,但他覺得這是一段屬於自己的人生。況且組織最高負責人的養子,諒也沒人敢找他麻煩。
真要說待在組織最無聊的事情嘛,大概就是沒什麼人會和他當朋友,這裡還不都是些陰沉性格的怪人、每天趴在牆壁上哭天喊地找媽媽的軟腳蝦,要不就是接受訓練後被操到看清人間世俗,早已失去任何思考能力和感覺神經的廢物。
唯一能夠打交道的朋友,那個叛逃組織也不和他說一聲,他最好的朋友,風丸一郎太。
豪炎寺想到此處不自覺摸了摸後頸,上次難得碰面就冷不防地用麻醉藥襲擊自己,未免太過以禮相待了吧,那刺入的力道真沒有在客氣,到現在還隱隱作痛。
是多久沒回來了呢,小時候訓練之餘也經常泡在這組織的圖書室裡吧,他的手撫過堆疊成山的厚重百科全書,沾上一層霧霧的灰。風丸和他偶爾會偷偷在圖書館裡碰面,一起討論著他們的年紀或許還不需要理解的深奧知識,看著看著他的目光最終都不會在那書本上,風丸好看的笑容總令他想著,倘若能看上一輩子那該有多好。
天真的他並不是沒和養父提過風丸副作用的情形,但在被吼了一次滾出辦公室後,豪炎寺也不敢再多作抗議。
能怎麼辦,他們都只是孩子,淪為組織的實驗品也是天經地義。風丸笑著說,「別再去煩那個人了,如果他生氣對你也不好。」他瞇起眼睛是準備逆來順受的神情,琥珀色的瞳眸看得見眼底的委屈,令小小年紀的豪炎寺很是心疼。
那時的豪炎寺能從風丸的眼中看穿他每個思緒。
應該是這樣才對,但那天他找到許久沒見著的風丸,和他在食堂吃飯聊著最近忙什麼的閒話家常,看著他瞳孔裡倒映著蕎麥麵,豪炎寺沒看出他隔天就要逃離組織的決心。
他責怪自己過於遲鈍,但更怪風丸太不近人情,怪他說走就走,怪他沒把過往情誼放在眼裡,怪他自私自利,怪他說不定根本沒把自己當作朋友。
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西裝褲,修飾了本來就修長的下身,踏在空盪盪的走廊上,皮鞋發出噔噔聲,這是慶祝他成年時養父送的禮物。
『⁰⁴¹⁴』按下數字鍵的嗶嗶聲很輕快,可來的目的很沉重,這麼多年以來,他一直在找機會確認這件事。
夕香的死疑點重重,這是殺手專屬的辦事方法,到底跟組織有沒有關聯性,他正是為此而來。
養父的辦公室他是不能隨意進來的,這一生目前為止他到過三次:第一次是剛加入組織那天;第二次是為了風丸抱不平,跑來找養父吵架;第三次是得知夕香的死亡,絕望地闖進來尋求一個說法的時候。
那天他看見有個資料夾,寫著『豪炎寺夕香』的名字。
細長的手指跳躍著,他深深記得那份資料的外觀,任何一點污漬他都記著,沒花太多時間,就從整面牆的文件夾當中將之取出。
發現手在顫抖不已,他嚥了口唾液,這不是緊張,是終於可以替自己的妹妹報仇雪恨前的激動。
資料沒幾頁,前面是一些基本個人信息和照片,他快速地翻閱著,直到有個名字映入眼廉,資料和文件夾散落一地。
-04-
「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讓妳面對這一切。」
又是這種冠冕堂皇的該死大道理,久遠冬花只能夠當個後援在螢幕前等著風丸回傳的畫面。有時候她真恨透了這個過度保護的哥哥。
『殺死千宮路大悟』風丸毫不避諱地開口找她討論,於是他們一起規劃整樁計畫,其中多次她崩潰大哭,認為肯定不會成功,那個男人在她心中已經成功埋下恐懼的因子。
「沒事,交給我,藉由我的手妳也報仇了。」
明明總笑著說這些有的沒的爛承諾,冬花抱著頭滑落椅子,「你去哪了呀,哥哥……」她哽咽。
從畫面中斷開始已是三個小時過去了。
風丸睜開眼睛,把他從昏迷中喚醒的是那個稚嫩的聲音,小孩蹲在他旁邊,兩眼放光直直地盯著躺在地板的大男人。
「爸爸,哥哥起床了。」
他沒有回過頭去跟對話的人相視,依舊毫不避諱地看著風丸。後者卻連移開視線都辦不到,他的身體完全動彈不得,痛得厲害,最要命的是那長年被瀏海掩蓋住的左眼,暖暖的液體好像還殘留在那之上,有一股黏膩的不適感。
「別太靠近。」男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,還是一貫低沉,冷靜而不慌不忙。
是風丸最痛恨的講話方式。
一絲細光讓原本較為昏暗的房內突地亮起,讓人得以看清天花板的華麗水晶燈,隨即又暗了下來,是那門被開啟。
皮鞋鞋底與地毯的摩擦聲已經被降至最低,但倒在地上那人聽得卻很清楚,他的聽力早在幾年前就因左眼視力略減而訓練得宜,沒錯,這個走路方式。
是他。
隨著男人逐漸接近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,風丸感覺到自己心跳越來越加速,那心臟撞擊的力道,好似連地板都晃了起來。
「早安啊,風丸一郎太。」
「千宮路大悟……」他咬牙切齒地說。
「你們都是在我的教育體制下成長的孩子,每個都是我的心頭肉。」他居高臨下看著風丸,萬年不變的輕蔑笑容,和狂妄自大的語氣,使人抓狂,「若是你不要動這些歪腦筋,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。」
風丸轉動眼珠子,確認靠在牆邊的孩子正是資料裡記載的,千宮路大悟的親生兒子大和,年紀尚幼,沒想到他會讓自己的孩子接觸這種血腥畫面,果真是殺手組織的領導人,爛透。
他接下來的動作一氣呵成,先是俐落地來一記鯉魚打挺,脫離地面後沒打算攻擊眼前的敵人,轉身飛奔到牆壁邊,風丸扯過年幼的孩子攬在懷中,將刀子抵在他脆弱纖細的脖頸上。
「你真覺得那點麻醉藥劑能禁錮住我嗎?」事實上那劑量已經超越正常人能負荷的範圍,所以為了恢復身體本來的靈活度,風丸也是等了一會兒待藥效退去,「多虧你,我已經成為你創造出來的怪物了。」
「哈哈哈。」千宮路給予賞賜的鼓掌,「你很特別,當年你的同期實驗品經歷那些折磨後不是死了就是瘋了,我真的很看好你……不過你不會真以為你們兄妹倆逃離組織後就自由了吧?你們之後的一舉一動,組織可都高度關注呢,你們都變成很棒的殺手了,風丸和冬花,對了,她還好嗎?」
「你給我閉嘴。」風丸使勁將淚眼汪汪的孩子拉得離自己更近些,刀鋒也就更接近男孩的脖子。「難不成還要我感謝你們,省著吧。」
「別這麼衝動。」千宮路揮揮手,「這場派對只有我們是不是太無趣了,我為你找來一個有趣的嘉賓喔,風丸。」
風丸在覺察即將到來的威脅之前及時將孩子抱入懷裡,躲到牆角閃過兩道不留情面的子彈,從那黑暗中走出來的不是別人,正是豪炎寺修也。
「真是感人的重逢。」千宮路忍不住笑開懷,他拍拍手,「怎麼不打聲招呼呢?豪炎寺。」
拉下帽兜之後,風丸看見的那人並不是豪炎寺,或者說不是他所認識的豪炎寺。
總是有生氣的靈魂之窗裡,徒留巨大的憤恨戾氣。
他手中握著的槍沒有絲毫猶豫,若是方纔沒有躲開,那兩顆子彈絕對會射穿他的身體。
「你殺了夕香。」語氣裡平淡無奇,但那背後的熊熊烈火,風丸就像是親眼看見般讓人窒息。
果然會有今天,打從他親手將摯友的妹妹置於死地那天,風丸一直在等著兩人刀刃相向的到來。
他沒有辯解,也無法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做再多狡辯。
面對眼前的豪炎寺,一切都是徒勞。
沒等對方開口解釋,豪炎寺再次扣下扳機,一發飛往風丸左腳踝被人躲開,隨之而來的另一發卻因為方向和時間差的誤判,儘管已經趕忙收手,子彈仍是無情地擦過手裡男孩的小腿,鮮紅色的血液迅速地從傷口湧出,浸濕了他灰色的褲子,孩子的哭聲瞬間震耳欲聾。
「千宮路你!」沒想過他會連自己的兒子都下得了手,風丸舉起不知何時早已換成手槍的右手,朝著千宮路所在的位置射出數發子彈,但都因孩子過大的胡鬧掙扎而偏離彈道。
「哈哈,不過是個小傷口嘛,不會死人的。」
既然做不成有用的人質,不如將他抓來當擋箭牌,能擋多少就擋多少,風丸如是想道。
可一段回憶突如其來湧上心頭,「夕香是我的寶物。」豪炎寺埋在書堆中抬起頭來這麼說著,「父親可能並不認可我,但夕香她是我永遠的寶藏。」
風丸記憶中即將殺死女孩的前夕,看著她沉浸於夢中天使般的睡顏。啊啊,是金光閃閃的寶藏,她是豪炎寺最、最最珍藏的寶物啊。
「閃神是大忌喔,你果然還是太天真了,風丸。」
千宮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為時已晚,豪炎寺沉重的踢技已深深陷進風丸的腹部,瘦弱的身子呈現『ㄑ』字型,在往後飛了出去隨即重重地摔到地面,他口裡滿是鐵鏽味,麻痺感湧上四肢,感覺不到腿的存在。
滿臉淚水的男孩當然趁著手臂放鬆的剎那,高速地溜出禁錮,邊哭邊跛著腳逃離這個空間。
豪炎寺捏住風丸的顴骨,包覆住下半臉的手使勁將他高抵在牆上,身高的優勢馬上展露無疑,那力度彷彿一捏緊就能將人的骨頭掐碎。
「夕香死的時候,是哭著求你放過她的嗎?她死的時候很痛苦嗎?」豪炎寺再度開口,語氣中滿是不捨,風丸下移的瞳孔看見他死咬下唇壓抑住怒火。
沒有,我用了高劑量的安眠藥,她是在睡夢中死去的。風丸闔上雙眼,在心中回答了對方的疑問,他無法張口回答,顴骨被蠻力擠壓得大概下一秒就會應聲碎裂,像塊玻璃捏在男人手裡。
豪炎寺是真心要殺了他,風丸能理解,儘管如此還是悲從中來,眼淚奪眶而出。自眼眶滑落的淚滴在手掌的肌膚上頭,溫熱的喚回人性,後者的手勁不自覺地放鬆下來。
槍聲響起。「你放開他。」冬花舉著還飄著硝煙的左輪手槍,她抿著唇,試圖忍住的水珠還是不爭氣的順著頰面滑下來。
子彈不偏不倚地打在豪炎寺右手大拇指旁邊的牆面上,兩發彈孔幾乎吻合,如果這女孩真心想要奪他性命,剛剛應該可以直接射穿他的腦門。
「你把哥哥放開!」高亢的聲音嘶啞喊道,「我把一切都說給你聽。」
「哎,來了個沒受到邀請的不速之客,我還是先請妳離—— 」
豪炎寺抬起手打斷千宮路的發言,「那好,妳說說看。」他黝黑的瞳孔凝視著少女藍寶石般的眼眸,堅定、永恆、誠實且寧靜。
-05-
刀子掉落在木質地板上沉重的『叩』一聲,嚇到待在走廊上的冬花。
「風丸?」她推開房門,只見門內那人一閃而過的慌亂,他止不住顫抖的手,正巧彎下腰將刀子給撿起來。
「我沒事,妳出去等。」
他的話語非常冷靜,一絲情緒都沒有反而充滿異狀,故作鎮定,掩飾著身為殺手的他卻擁有了不該有的情感。
冬花是在這時才真正理解到原來自己的哥哥是如此深愛著一個人。
「連刀都拿不穩還殺什麼人。」冬花三步併作兩步上前搶走男人手中的武器,「既然辦不到那我來。」她慍怒,在內心責怪目標對象的哥哥。
風丸嘴巴張合了幾次,最終沒讓任何文字脫口,他默默地點頭,黯然離開房間。
換了個人站在小女孩床邊,冬花彷彿俯視著獵物的老鷹,高掛在空中盤旋,拍動雙翅,張牙舞爪,飾演著食物鏈最頂端的王者,但那赤裸的內心卻何等脆弱,渴望被呵護、渴求得到關懷、被包裹在愛之中長大。
同樣是妹妹,妳卻被守護得很好呢,是那麼完美無瑕、純淨可愛,沒被玷污,不曾接受魔鬼又高強度的訓練,從來沒見過宛若人間煉獄般的場景,真好,好羨慕。就連哥哥也下不了手,就連職業殺手也無法下手殺害的小天使。
「她沒死。」冬花如釋重負般深深吐了口氣,把這些年來扛在肩上的壓力全都扔出來,「我把她藏起來了,但她一直身陷麻醉昏迷中還沒醒過來。」
在場所有人都沒說話,但從大家顫動的瞳孔可以看出這個祕密有多聳動。
豪炎寺緩慢地鬆開了手,風丸順著牆壁滑落至地面,他還動彈不得,意識卻格外清晰,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是兇手的真相,居然並非事實,一時半刻腦筋還打著結,轉不過來。
「你們為什麼要殺她?」豪炎寺朝著冬花看去,語氣變得稍微冷靜。
「我跟風……我們計劃逃離組織前,在那人的辦公室發現了寫有你名字的計畫書。」冬花握著槍枝的手垂在腿邊,她的眼神不敢胡亂掃視,就怕看見不想見的人,「對,寫著豪炎寺修也的文件夾內清楚地交代了你下次的任務,去殺了你的妹妹,若是無法完成的話,組織就會將你給除名。」
「哥哥他就是不希望你必須從家和家人中做出選擇,不想要你失去立足之處,不想要你對組織幻滅,才會出此下策的。」如果不是自己找到那個文件,風丸也不會執行這個計畫,好幾次,冬花都是如此自責。
好幾次她都差點把這個深藏已久的真相告訴他,想跟他說你沒殺了豪炎寺的妹妹,但是掉包屍體的風險太大了,若是被組織察覺,可能還會被找麻煩。
冬花早心知肚明其實他們兄妹倆不曾逃離過組織的監控,過去她待在距離千宮路最近的地方,熟知這個男人做事風格,或許就連那封文件被看見,甚至是風丸會搶先一步殺害夕香也都在他的預料之中。
這個男人深不可測,他很恐怖,非常、非常地可怕。
「太精采了。」千宮路拍了拍冬花的肩膀,著實將還沉浸在思緒中的女孩嚇了一大跳,「我是猜想過屍體可能被掉包,但我很意外妳竟然解開實驗室的密碼,去掉包了驗屍報告,我說得沒錯吧?」
他憑藉著身高和力氣上的優勢,扯住女孩纖細的項頸將人高高舉起,頓時失去重心,冬花呼吸變得急促,她瘋狂掙扎試圖用槍托擊打對方的手,但全是徒勞,手槍掉在男人腳邊。
「怎麼了修也,你的槍口似乎對錯人了。」千宮路轉過頭對著豪炎寺閃爍著怒火的眼裡笑出了聲,「現在你該解決的人在你身後,轉過去,否則我就扭斷這女人的脖子。」
豪炎寺手裡的槍對著那個男人——他的養父,賦予他生存意義的這個人,看著他齜牙咧嘴的面孔,突然覺得自己過去所寄託的信任全都被摧毀。
如今該怎麼做,他腦子飛快地運轉,企圖尋找個最好的辦法拯救風丸他親愛的妹妹,就如同他刀下放過夕香那樣。
「怎麼了?想試試看是你的子彈快,還是我解決她的速度快嗎?」
豪炎寺的左肩被輕碰了一下,風丸走路完全沒有聲音,或者說輕飄飄地滑過地板,沒人知道他哪來的力氣再支撐那副軀殼站起來。
剛剛攻勢的所造成的挫傷還冒著血,破碎的衣服滲出一大片暗色的印漬,他的雙臂順著地心引力垂在身側,似乎走過來的這段路已經耗盡他所有的體力,無法再將槍拿起來,它被遺留在方才停留的位置上。
「你想殺我不是嗎,怎麼不自己動手?」越過豪炎寺的時候,人都還來不及有所反應,他最後停在千宮路面前,仰起臉,被瀏海覆蓋的眼睛底下流著鮮紅。
「你也被副作用侵蝕成這副模樣啦。」負責主導人體試驗的千宮路用槍管抬起風丸的下巴仔細端詳。他查看過所有個案,這個人印證了原來他們一直認為成功的實驗體,最終仍是以失敗坐收。「我必須表揚你的妹妹,她製作的藥物肯定有為你續命,真的很優秀,我非常欣慰。」
風丸琥珀色的瞳眸直勾勾地盯著還耍著嘴皮子的男人,他很清楚除了將千宮路殺死,沒別的辦法結束這場鬧劇,而這一切就該由他來畫下句點。
「好啊,我成全你。」千宮路將手槍抵在風丸額頭上,他一直以來都憎恨著這雙眼睛,總是在角落靜靜地望著他,好似監控錄像,在譴責著他所做的一切,是如此清澈,讓人有股衝動想將它們挖出來。
「風——」豪炎寺準備衝上前的舉動被風丸一手擋住,隨即那手再次垂落。
「你把冬花放下。」風丸異常冷靜,完全不像是有把蠢蠢欲動的利器制服了他。「我答應過要保護著她。」
冬花的眼睛好不容易睜開一條縫隙,她無力掙脫,只能任由眼淚模糊了視線。不該是這樣的結局,故事裡面壞人都該被制裁,獲勝的明明該是好人,小時候哥哥講故事的時候都是這麼說的。
「哈!我可不是傻瓜!」他千宮路大悟怎可能白白放跑手裡的人質,這可是最後拿來擋子彈最佳的擋箭牌,「你——」
冰冷的刀鋒插在男人的胸上,他倒吸一口氣,風丸衝進千宮路的懷中,狠狠地再補了好幾下,原來把槍留在原處,是因為他早就準備好用預藏的刀執行計畫。
那幾刀全是朝著要害下手,他的西裝沒多久便被血液浸溼,千宮路失去重心向後倒去,再也堅持不住的風丸也跟著人往前跌,終於回到地面的冬花也顧不得傷口有多疼,她跪坐在風丸旁邊,早已淚流滿面。
「沒想到你還有這力氣。」千宮路看著天花板喃喃著,「原來你仍是傑作。」隨後便闔上雙眼沒再出聲。
-06-
滾燙的淚滴滴落在風丸臉頰上,他勉強地張開眼睛,只見冬花通紅的臉龐上滿是水珠,嗚嗚咽咽,泣不成聲;而豪炎寺站在距離他們不遠處,逐漸退化的視力讓人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。
「怎麼害妳哭了……」他笑著開口,舉起手輕輕撫上冬花的臉,「害妳擔心,抱歉,冬花。」有氣無力地道著歉,卻已是竭盡全力。
女孩趕忙反握住兄長的手,冷意襲來,讓人不得不抓緊那隻手,希望能將溫度傳給他,「不要道歉!不、不可以道歉……你已經保護我了……你做到了……」
豪炎寺還愣著不知該從何問起,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最了解風丸的人,直到那年叛逃組織,重逢,誤以為他是兇手來尋仇,最後便是眼前這副景象。
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風丸一郎太這個人。
要不是為了守護冬花,他不會不告而別;要不是為了守護自己那該死又愚蠢的信念,他不會手刃自己的妹妹。
為什麼會遺忘了這個曾經對自己最敞開心胸的人呢?為什麼不多信任他一點,多去了解、多愛這個人一點呢?
「你什麼也不告訴我。」豪炎寺低沉的嗓音自風丸身旁傳來。
這一刻彷彿回到小的時候,兩個孩子躲在冷冰冰的廁間裡,明明外面是寒流來襲的超低溫,明明剛剛才因訓練失誤被毒打一頓,上次的還沒結痂,新添的傷口又疼得發慌,明明藥物的副作用讓人吐了又吐、咳了又咳,明明這一切是多麼使人絕望、多麼讓人窒息,但只要有最喜歡的你在身邊,這些我都可以忍。
只要是為了最喜歡的你,所有的黑暗、沉重、絕望、陰霾,都讓我獨自承受就好,你只要繼續保持善良、純真,對這個世界仍抱有希望,這就是我最想守護的那個笑容。
「對不起我……」風丸邊說,眼淚跟著止不住的掉落,「夕香她……對不起……」他不停抽泣,淚水、唾液和嘴裡冒出的血水混在一塊,連一句話都說不好,許久不曾哭得像個孩子。
「你別再道歉了。」豪炎寺彎下身去擁住那消瘦的身軀,這個擁抱欠了太久太久。「謝謝你,我愛你,一郎太。」他哽咽,任淚滑落。
謝謝你的懷抱,正是你的溫暖拯救了我的世界。「我……我也是……修也……」
風丸常常作一個夢,在夢裡他還是個小孩子,被不認識的人關在了小小的保險櫃裡面,那裡看不見任何東西,又暗又冷,隨後還有股涼涼的感覺,他總覺得是浸水了,過不久可能就會淹死。
他奮力地伸展四肢,想要拳打腳踢逃出這裡,但是這個立方體非常堅固,窄得只能讓他蜷縮成球狀,哪有多餘的空間使勁。
要死了吧,可能會窒息而亡,他總是這樣容易放棄,在夢裡也是。如果不是為了冬花,年幼的他大概會在被送入組織時就把自己活活餓死。
下一秒就像是所有電影高潮演的那樣,外面吵吵鬧鬧地很大聲響,他瞪著大大圓圓的眼睛,看著保險櫃露出一絲縫隙,門被打開了,是豪炎寺。
他明明是孩子的模樣,笑容卻有著大人的成熟,伸出來給他握住的手依舊暖和,「來救你了喔。」千篇一律的台詞宛如看過幾千次的老梗英雄片,但總是讓風丸哭著醒過來,他說這是個美夢。
謝謝不管是現實或夢中,你永遠都會來救我,請原諒我沒辦法像冬花一樣聰明,能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,只好盡自己所能努力的一切去回報你。
「別哭……」風丸溫柔地說著,「我只是很累,讓我睡一覺就……好了……」他的語尾漸弱,最終停留在那平穩緩慢地起伏裡。
藍髮的孩子曾說過,如果有下輩子的話,想要住在一個小房子裡面,那有個簡單的庭院可以養隻狗,狗狗會睡在他親手建造的狗屋,家裡不用太大,夠住幾個人就行,不用日曬雨淋,下雨也不必擔心淋溼這就滿意了。
白髮的孩子眨眨眼,夠住是要住誰。
有個人冬天的時候可以一起窩在暖被桌裡吃火鍋,夏天的時候可以在院子拔草玩水,秋天會偕同去採栗子,春天就坐在窗邊感受那吹來的綠意,藍髮的孩子笑著說,只要有這個人陪我就夠了。
那我可以,他講得很驕傲,本來柔順的白髮因為溼氣翹了幾根,欸不對,我還有一個問題,為什麼要等到下輩子啊,這輩子不行嗎?
是啊。藍髮的他和白髮的他相視而笑,何不就這輩子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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